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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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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天際雲卷雲舒,紅漆小門積雪深厚,孟禾鳶站在臺階上,單手攥著大氅,白色的茸毛裹著她蒼白的臉頰,刺骨的寒風刮著臉頰生疼。

顏韶筠仍舊保持著掀開簾子的動作,眉眼淡漠,行徑卻是有無限耐心。

孟禾鳶蹙眉,依禮,是不大合適的,她仍舊對那日無心之舉心懷芥蒂,垂眸疏離一笑:“多謝兄長,還是不必了。”

“鳶娘就不耽誤兄長了。”

雪地裏站久了,腳趾開始泛著刺骨的疼意,不知是不是生了錯覺,頭頂傳來一聲嘆息,孟禾鳶雖惑然,卻沒有擡頭。

“我恰巧也要去孟府一趟,同孟尚書有要事商議,捎你一程也不算是耽誤,走罷,若你再推拒猶豫,便真的耽誤了。”顏韶筠認真耐心的同她提議。

孟禾鳶微怔,話已然說到了這般地步,再拒絕便顯得她心裏有鬼了,她只好應了下來:“如此,那便勞煩兄長了。”

話音剛落,馬車車門便打開來,侍衛放下了杌子,春緹扶著孟禾鳶踩上了杌子彎腰進了車內,幸而馬車寬大,顏韶筠坐在主位,孟禾鳶便坐在一側,靠車門很近,春緹沒有進來,坐在外頭同侍衛一起。

車廂內竟意外的暖和,孟禾鳶彎了彎凍僵的指節,中間放置著一個爐銚,裊裊熱氣蒸騰而出,淡淡茶香飄散在鼻端,是玉葉長青的味道,旁邊的小幾上放著一套青瓷茶盞。

顏韶筠手執書卷,垂眸斂目,視線並未落在她身上,孟禾鳶的腳偷偷的往爐銚處靠了靠,汲取了些暖意。

“喝盞茶暖暖身子罷。”顏韶筠冷不丁說。

茶盞離得頗遠,孟禾鳶一時拿捏不準顏韶筠是客氣一番還是真心所言,“多謝兄長,只是出門前服了湯藥,不宜飲茶。”孟禾鳶再度拒絕了,她也並非搪塞顏韶筠,滋補的湯藥剛剛喝下去,茶水解藥,還是莫要沾的最好。

顏韶筠手中書卷隨意一放,提起茶壺倒了一杯熱茶遞到了她手中:“暖暖手也好。”

不知怎的,孟禾鳶竟聽出了幾分無奈,她略略探究的望了過去,顏韶筠卻仰頭喝茶。

熱意順著冰冷麻木的掌心席卷了四肢百骸,顏韶筠一手捋了廣袖,一手執起了火鉗夾了幾塊銀絲碳放入了爐銚中,火星又旺了幾分,車廂內熱意攀升,蒼白的臉頰也升騰起了幾分紅意。

顏韶筠眉眼淡淡,他的好看同顏韶桉的好看是不一樣的,顏韶桉是有些兇的,劍眉星目,眼皮下垂單薄,輪廓棱角分明,眉眼深邃清俊,是極為周正的長相,不笑的時候似寒霜染了眉宇,一派涼薄之意。

但顏韶筠不一樣,他的好看是女子見了都要喟嘆的地步,天生溫潤如玉的眉眼叫他再怎麽作出冷厲的表情也叫人生不起害怕之意,那一雙瀲灩的含情目總是給人一種他很認真在看你的錯覺。

外界謠傳顏韶筠為芝蘭玉樹的君子,卻不知內裏是否真的如此,孟禾鳶走神的想,頭一次那灼熱的燙意仿佛還在腰間未散去,時刻的提醒著孟禾鳶。

馬車驟然停了下來,喚回了孟禾鳶發呆的思緒,她自己沒有註意到一路上都在楞楞的望著顏韶筠出神。

馬車停在了孟府門前,車門從外打開,顏韶筠突然傾身,長壁伸了過來,虛虛的攔在了孟禾鳶的頭頂,禮節性的護了一瞬,也只是一瞬而已,便收了回來。

孟禾鳶腦子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只是待她下車後顏韶筠卻仍舊坐在車內,沒有要下來的打算,許是她的視線太過明顯,顏韶筠解釋:“一同出現容易給弟妹惹來非議,我從側門下。”

孟禾鳶屬實沒想到他這般思慮量多,便又對他的“大度”多了幾分感激:“多謝兄長。”

顏韶筠沒有說什麽,淡淡頷首,素手勾上了車門往側門而去,春緹感嘆:“大爺性子果真極好,府上的女使婢子沒人不想做他身邊伺候的人。”

孟禾鳶訝然回頭:“你也想?”

春緹臉色爆紅:“姑娘說什麽呢,奴婢沒有。”

孟禾鳶淡笑不語,徒留春緹磕巴的解釋,她今日回來提前遞了帖子,說來發笑,自家人回娘家省親竟也要遞帖子,孟家家規甚重,孟家每一代都走的是科舉取士的路子,唯有孟禾鳶的父親,不堪大家族的束縛,走了武舉,當了武將,導致大房這一脈素來叫孟家不喜。

孟府執掌中饋的是孟禾鳶的二叔母曹氏,早就在廳內候著了,她沈著氣兒坐在太師椅喝茶,孟禾鳶進了屋便掛上了一副笑靨:“鳶姐兒。”

“二叔母。”孟禾鳶拉著她的手二人親親熱熱的坐下,不巧,她的兩位堂嫂掐著點兒在她剛進屋便來了我。

“阿鳶回來了,許久未見,身子可還好?”問話的是葛氏,顏韶桉納妾的事兒不止顏府知道,孟府自然也知曉了,多少存了看戲的心思。

“勞大嫂記掛,還成。”孟禾鳶笑笑,她前些日子落了胎,孟府的人流水般的補品送到了西府,但人卻是一個沒來,曹氏嘆氣:“你也別怪我們,父親知曉了你的事,發了好大的火,等會兒去瞧瞧你祖父罷。”

孟禾鳶笑意淡了,勉強點了點頭:“我聽聞北邊兒大捷,父親母親在信中也透露出快回來的意思,我想著回來同二叔母說一聲,慶宴辦的熱鬧些,我來協助二叔母。”

曹氏和葛氏對視一眼,不動聲色:“我並未收到北邊大捷的消息,鳶娘,你是何處得知的。”

孟禾鳶覺著這也不是什麽藏著不能說的事情:“官人說了一嘴,怎麽了?二叔母?”

曹氏淡笑:“沒什麽,不急,大哥歸期未定,我這手頭還一堆事兒,馬上父親的壽宴也要著手準備了,若是大哥回來的巧,兩件事兒一起辦了也是再好不過了。”

孟禾鳶心頭卻有些不舒服,壽宴是壽宴,慶宴是慶宴,雖知道二叔母日夜操勞,此番也是為了省事,但,孟禾鳶還是有些為父母不貧,但是觸到曹氏一臉勞累的模樣又把話咽了下去。

顧氏同她相攜而出,二人關系素來不錯,葛氏頗得曹氏歡心,顧氏便也總是被忽視,孟禾鳶同她也是有些同病相憐之處。

“你也別在意,直接同祖父去說,祖父最重臉面,大伯立了軍功,是朝廷的大功臣,慶宴定能好好辦。”顧氏個頭高挑,眉眼稀松平常,但勝在是個實心眼兒,孟禾鳶很是願意同她說幾句話。

“你說為何只有掙了軍功才有資格辦慶宴,面子就這般重要?”孟禾鳶臉色垮了下來,多多少少是有些怨氣的。

顧氏哂笑:“祖父是什麽性子你也不是第一日知道了,等會兒也別太逆來順受,叫他捏著你的短處可勁兒的指責。”

孟禾鳶淡笑不語。

孟府一派古典雅致,極為簡樸大氣,用孟老太爺的話來說,讀書人要有讀書人的樣子,孟府吃穿住行無一不雅,孟府人無論出門還是在府都不能穿金戴銀,且府上的規矩極為嚴苛。

一日之計在於晨,所以晨起卯時要一家子聚在一起吃晨膳,孟府雖瞧起來簡樸,但內裏無一處不是一擲千金,什麽文房四寶、筆墨丹青、奇花異草、玉器玩物,很長一段時間,孟禾鳶踏入孟府都會覺得喘不過氣。

她敲響了孟老太爺的屋門,屋內想起沈沈的、蒼老的:“進。”

孟禾鳶推門而入,孟老太爺果然在看一副字畫,身著青袍,黑白發絲互摻顯得很有精神頭,孟禾鳶低眉順眼的:“祖父。”

孟老太爺頭也不擡:“你還有臉回來。”

孟禾鳶一滯,默不作聲的絞著手,狼毫隨著孟老太爺的揮手,壓在宣紙上,濃墨浸染了紙張,留下一道道變化迥異的黑線。

啪,輕巧的毛筆放置在了筆架上,猶如輕輕的敲了孟禾鳶的心間一記。

“你屋裏都亂成什麽德行了?你這主母是怎麽當的,無子納妾,孟府的臉都被你丟盡了。”孟老太爺沈著眉眼,視線仍舊遒勁,密不透風的打壓著孟禾鳶。

果然,孟老太爺若是想訓斥一個人,哪會給你先入為主的機會。

“祖父……這並非是我的錯。”孟禾鳶鼓起勇氣反駁,卻被孟老太爺一個鎮紙扔了到了腳邊:“還學會頂嘴了?”

“女誡?女德都讀到哪兒去了,你這副樣子還如何當好一個賢妻良母。”孟老太爺毫不留情的責罵。

後面的話孟禾鳶已經沒有再聽進去了,待她初來後已然是一刻鐘以後了,她恍惚的拐到廊廡處,鋪天蓋地的反胃突然湧了上來,她扶著墻幹嘔了幾下,險些沒站穩。

手臂突然被扶住,孟禾鳶撫著胸口擡起頭,淚意還未收回去,顏韶筠神色淡淡的站在旁邊,單手虛扶著她,看起來像是隨意搭了把手。

他不知道站在這兒站了多久,自己的狼狽應當是都落入了他的眼中。

“回去歇著吧,你看起來很累。”顏韶筠同她說,孟禾鳶喘了喘:“多謝兄長關心。”

孟禾鳶累極了,沒有心思去思慮別的事情,她依稀記得,在孟府時她身子冷的打顫,但回程的車廂內爐火燃得卻更旺了。

她來不及同顏韶筠體面的道別便回了同鳶堂,賬房的管事卻守在外頭,說有要事請示,孟禾鳶強打起精神問是何事,管事說流玉閣今日在各處的采買遠遠超出了妾室的份額,想著既然是同二爺出門的,便記在二爺的賬上。

春緹看孟禾鳶疲憊的神色自覺替她看了眼賬本,蹙眉:“怎麽超出這麽多,當銀錢是大風刮來的嗎?還有沒有規矩了。”一個妾室,派頭比主母還足。

賬房管事欲言又止,孟禾鳶指著頭:“多出來的從下月的份額裏扣,過會兒把賬單記得給梅姨娘過目。”

管事的不敢多言,彎腰:“是。”

這般舉措原本是正常的,偌大的內府若是沒了規矩,那早便散了,可管事的賬單給流玉閣過目時梅氏卻徑直鬧到了顏韶桉那處去。

顏韶桉蹙眉沈思,最後生生氣笑了,他覺著孟禾鳶在同他置氣,用這種方式引起他的註意,無非就是拈酸吃醋罷了,做正妻主母的,肚量竟正般小。

便借著梅氏的意去了同鳶堂。

孟禾鳶強撐疲憊,顏韶桉咳了咳,想倒一杯茶,發覺桌上連一壺熱水都沒有,只好作罷。

“你今日去哪兒了?”

孟禾鳶揉了揉眉心,只覺莫名其妙:“自然是回了孟府,昨日說好的,今日回去同二叔母商議慶宴之事,二爺忘了我卻不能忘。”她略略譏諷道。

“我今日累了,有什麽事明日再說罷。”孟禾鳶看顏韶桉還想與她說什麽,率先制止他。

顏韶桉卻蹙著眉頭站起身:“你在怪我?”

孟禾鳶淡笑:“二爺說笑了,我並無那個意思。”

“你還說沒有,她……初來京城,難免貪玩些,再說她到底是我的女人,你……莫要太善妒。”顏韶桉猶豫一瞬還是說了出口。

孟禾鳶聞言不可置信的轉頭看他,疲憊霎時了無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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